夏殇

# 一方死亡梗，OOC

# 时间线什么的有点混乱，之后再一起修一下>_< 

# 请问找工作时候一天之内被约好打电话的经理连放两次鸽子我该怎么办（<--此句与正文无关）

【5】

在关于帝国十四璧的研究中，战争第十二年总是最被瞩目的存在。

在漫长的接近二十年的战争里，帝国十四璧大多时间总是天各一方，以各自超绝的个人能力撑起一片战区的天。然而唯有那一年多的时间里，除韩文清之外的十三人悉数聚集在战况最为激烈的北境国界线。那么多个性迥异的人朝夕相处，碰撞出的各式奇谋诡计和破敌奇策，无疑是沉痛黑暗的战争史中最灿烂的一片花火。那是只有在最险恶的绝境里，才有可能绽放出的，最炫丽的才能。

后来，那个战区，被命名为：荣耀。

“帝国十四璧”的美名，也就是在那一年被正式载入史册。

            

某一日他们聚餐酒过三旬后，聊到那一年，我随意问：“那一年的荣耀战区，你们印象最深刻的是哪场仗？”

顿时酒桌上炸开了锅。周泽楷提到那一年入冬时节轮回部队连续两场以少敌多的冲锋仗险中求胜，王杰希说是卸下微草队长重担，得以穿梭在枪林弹雨中的畅快。肖时钦说了那场史诗留名的通讯战，他与对方隔着几十公里的距离，在一堆电子仪器上不眠不休五六天，最终成功切断对方大本营与前线的通讯整整四个小时。孙翔唐昊则毫不意外地都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自己在万军之中擒住对方首领的风采飞扬。张佳乐说是原来因伤退役的孙哲平突然出现在前线，再次在漫天炮火中与他并肩的那一瞬间，被父亲一句“难道不是你第四次在军中竞技大会里拿了第二名的那一天吗？”被张佳乐抄起叉子顺势要扔过去。

至于黄少天……黄少天几乎把这个问题变成了他一个人表演的《荣耀史记》说书大会，当然挑出来的都是他自己最英雄最光辉的段落。他本来就三分醉了，这时开了话头更是大有要说上一通宵的架势。最后是苏沐橙威胁在他的酒里下药，才好不容易消停下来。

然而消停下来之前说的话，却是让整桌人都沉默了。

”我们都那么厉害，带军冲锋也好擒敌首领断人后路也好，你们想想这背后是谁为所有人都安排好了后勤打好了掩护；哪怕那么多次失手了，是谁帮你写好了文书跟首都的那些大人物周旋？带队冲锋多畅快啊，可谁熬了五六个晚上的夜调动了多少万人的军队去形成包夹之势……深入敌营多刺激啊，可是谁帮你安排好了路线对所有可能预料到的状况做了预案……破译敌人情报汗马功劳，可最后是谁不眠不休地在瀚如烟海的电文里拼凑出了敌人战略的整个蓝图……

我没什么意思，没我们任何一个人，荣耀战区的那场仗都不可能赢下来。可有时候我就会想，凭什么最后荣耀都是我们的？就说我自己吧，那次去敌方大本营偷密码，最后杀了对面十几个人冲出来那次，这故事连幼儿园小孩子都能背出来。可我都不知道跟谁去说，在那一晚之前——叶修你知道的——队长调动了多少小分队去拉扯对方阵型制造假象。没有他做的那些细细密密地调度根本不可能有我最后的得手，可到头来荣誉都是我的被记住的都是我。他做的那么多事都没人知道，书里没有写，也没有人会提。是不是等我们死了，他做的这些事也就一笔勾销了……有时候我恨不得把我的记忆摘出来，按到别人脑袋里，让他们看看，所有那些枪神剑圣魔术师最闪耀的瞬间背后，都有最了不起的队长……可我不能……我好怕他会被忘记……怎么办……我能怎么办……”说到最后黄少天已经语无伦次了。他的眼睛红红的，最后干脆趴到了桌子上把头埋在手臂里，不知道是不是在偷偷擦眼泪。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仿佛听到几声啜泣从那个方向传过来。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低着头看着盘子，父亲点了根烟，整个人都呆呆的，就像国丧时，那样沉重的默哀。

 

就那样静默了很久很久。

我有些害怕。

            

最后竟然是父亲开口：“我还没有说。”

父亲的声音很轻，但没有人听不到。他大概是整个漫长的战争里指挥出最多精彩绝伦战役的人，也经历过最多的生死险境。不说袍泽之情，哪怕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也是想知道这漫长的十五年里，到底是什么对他最为珍重。

“荣耀战区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啊……大概是决战那年四月，丛林会战之后吧。”

“丛林会战到最后几天的时候，特种部队死伤惨重，没办法我也只能上前线给小崽子们去打替补。最后一天结束的时候，我还记得整个平地的火烧得把天都照亮了。你们知道的，那次我身上中了三弹，只能蜷在一块掩护用的大石头后面等人来救，连走回去也没力气了。我走前把指挥权全交给了文州，但我没想到到最后连他都上前线来了，他满身硝烟味儿地连滚带爬在那旮旯角儿找到我的时候情况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一道伤口从肩膀划到腰间，狼狈得没了半点统筹八方的气度。他也趴在那块石头上，说，叶神啊难得我俩都没乖乖在大本营里呆着上前线浴血厮杀来了。我说从来都只能躲在后头的只有你啊，哥可从来都是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名声。文州说是吗呵呵，我也真羡慕你们这群能打能杀得疯子啊。我说你要也像哥那么能打，这仗还打得起来？对面直接投了算了。

后来我们都精疲力竭了说话的力气都没了。那天晚上我们俩就靠在那块石头上看星星。呵呵，累久了，好不容易杀了对面几万个人，难得也想偷个懒。

那天我说你就这么跑来了，凭你那小身板儿万一死了怎么办，死前有什么遗憾吗哥帮你解决掉。那时候文州看着星星，笑说有啊，少天结婚时候记得帮我给他包个大红包。我说你这话说的，自己去给行不行。他说，都劫后余生那么多次了，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我说你这话能说得不那么晦气吗，指不定哥就比你先死了呢。他笑笑没说话。后来我想想，那时候他就预感到了后来针对他的那场阴谋。他那时候就知道自己得死，说不定正是知道了，才那么不管不顾地跑到前线来，最后感受一次那种血肉横飞的残酷和真实。

然后他说那你呢叶修，你就没什么遗憾吗？

我拔了根头发，在他手指上绕了几个圈。

我没有说这算什么，他也没有问。他就在烟灰里一边笑一边咳。后来很多年里，在我脑子里出现的喻文州，都是那一晚，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所有的火光，笑得那么神采飞扬，这是我看见过的最亮最烈的眼睛，这大概也是……”

 

“这大概也是……”父亲没有说下去。

 

但大家都知道后面那句是什么。我也知道。

这大概也是……喻文州的最后一次劫后余生。

 

父亲说的决战，指的是发生在战争第十三年年初的，荣耀战区的最后一场战役。经过一年多的斗智斗勇，帝国终于觉得一方面时机成熟，一方面后勤食粮也再经不住经年累月的消耗，于是几十万大军齐聚北境山脚。巧合的是，而对方也有相似的想法。

于是最后，那变成了整个战争中可能是最残酷，最惨烈，也最光辉的一场大会战。

“荣耀会战，于战争第十三年二月七日打响。霸图，轮回做冲锋队，蓝雨，微草分作左右侧翼，兴欣、烟雨、虚空、百花等主力部队悉数出战。历时四个月，歼没敌军三十余万，己方损耗约十二万，刺杀敌方主帅，夺回土地将约一万公里，为整场战争的胜利奠定了坚实基础。”

以及最后那一句：

“帝国十四璧之一，喻文州，于此役中殒命。”

 

没有人问父亲“然后呢？”

平日里从来对什么都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的父亲，竟然絮絮叨叨一字一句地重复那天晚上他跟某个人的对话。他还是那种没有表情的样子，可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所有的话里撕裂开的痛苦。如果说这点伤，在过去二十年间已经在他的心里结痂，那他把那个场景里每个细节都回忆出来的过程，无疑是把所有的伤口瞬间撕开，一刀一刀地刺在那个最脆弱的地方。

可是他不能忘。

就像黄少天说的一样。

他们所拥有的那点回忆，是那么脆弱。当他死去以后，就没有人会知道，那个炮火纷飞横尸遍野的大场面上，某个帝国将军指尖曾经缠绕过的那一根发丝。那大概是世界上最轻最廉价的戒指，却是两个谈笑间就背负起整个帝国命运的英雄，所能承受起的，关于他们私人的，最沉重的东西。

 

我突然就明白了，父亲为何总是对战争年间那些事闭口不谈，总把那些所有人都津津乐道的英雄事迹，都归结为无足轻重的“过去的事”。

恐怕那个死去的人也是那样希望的吧。那些沉重而痛苦的往事，那些在坎坷的黑暗中磕碰出的鲜血淋漓，就刻在他们自己的心里吧。

留给他们的儿女们的，只要那一片大好河山就够了。

 

- TBC -